去看那花花世界——植物小白的西部漫遊記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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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但我愛你的腳
只因它們行走於
大地之上,於
風中,於水上,
直到找到了我。
——聶魯達

2015年底,我在同學家小住,突然收到一條國航的短信,告知我有8000積分馬上就要過期作廢。趕緊去查,發現一共有17000多分,都是前幾年出差攢的,很快也都要過期了。15000分能換一張很遠的機票,我琢磨著找個地方玩一趟。正好看見植物群裡有個朋友在曬照片,甘南的植物和風景看得我一陣眼熱,心裡已經有七八分意向。

我沒有一個人出門遊玩的經歷,不喜歡獨自上路,就假裝去諮詢一個喜歡到處玩的朋友。他說找個沒去過的地方唄。我說沒去過的地方太多了,不知道哪裡好。他給了提了一堆建議,我回他一堆意見,最後他說還是西部吧,西部風景好。我見他上鉤,進一步啟發他:“你上次不是說沒去過扎尕那嗎?”他說:“是啊,早兩年就想去了。”我直接問他:“那你什麼時候有時間?”他笑了:“再找幾個人,找個時間一起去唄。”我馬上說:“你是團長你帶團。”我們又商量了一下,敲定了六月中啟程,正是西北的春天。

我在12月31日換了去蘭州的機票,隨後又約了兩個朋友,算是組團成功。接下來的五個月,什麼準備都沒做,直到臨近出發,我才隨便做了個七天攻略,糊弄新招的兩個團友。等團長想起租車這回事時蘭州已經沒有合適的車型,只得去隔壁省的西寧租,四個人下了飛機又坐火車跑到西寧。最後我們在西北玩了十四天,七天攻略的行程我們兩天半就走完了。剩下的路程全是每天看著地圖拍腦袋,走到哪裡算哪裡,有時頭天晚上才決定好行程,第二天吃完早飯又換路線,走到半路隨時可能改道,不知道今天晚上住在哪裡,不知道下一頓飯在哪裡吃,甚至不知道有沒有得吃。誤上賊船的兩個團友全程配合,唯一的要求是不要誤了他們回程的飛機。看起來不著調的團長帶著一個不靠譜的旅行團,在甘肅四川青海劃了一個大圈圈。

事後我把我們的行程在地圖上描畫出來,線條組成的圖案趣緻可愛:一隻神情歡快的小狗,像極了《丁丁歷險記》裡的白雪,步伐輕盈欲飛,正活潑潑的奔向西部那片未知領域,似乎為我們指示下次的旅程。

黃河的風情

隆務黃河大橋

在細雨濛蒙中我們從西寧啟程,走高速一路往黃南而去。道路寬闊平坦,過了機場連車輛都難得一見,這樣的路況居然限速80,團長開得束手縛腳,嘟囔著還不如走國道省事。沿途沒有合適的出口,順著路標走到一個叫牙什尕的地方,高速沒有了,我們拐上省道。四年前我來過青海,去黃南出差,在記憶中,很長一段路就在黃河邊。不這次不知道為什麼,走了好久還是見不到黃河的影子。感覺又過了好久,終於看到了水。

一道寬闊而平靜的水面,下雨天,看起來是灰綠色,不像我上次看到那樣清澈。河對面有我上次看到的綠洲,還有一座興建中的小城,已經建好了一排新樓,還有一些正在修建中。我們身處的這邊也在修建中,貨車繁忙的跑來跑去,河邊建起了房屋的框架,立起高大的柱子,估計是在建中的水電站。我們停車的地方傾倒了許多垃圾,雖然旁邊就立著顯眼的牌子:不准在此處倒垃圾!不准在此處大小便!隨後我們也不得不在此處違反了另一個規定。

五年前的黃河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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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年後同一個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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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這裡開始,群山改換了風格,河對面都是赭紅色的山巒,挺拔崢嶸,典型的丹霞地貌。從我們所在的地方往黃河上游幾公里,是坎布拉國家森林公園,再往上,是貴德國家地質公園。這兩個公園都以清澈的黃河水和奇峻的丹霞山為賣點,尤其是貴德,因錢其琛的“天下黃河貴德清”而聞名,門票更比坎布拉貴一倍。而我們不需花費分毫,就能欣賞到同樣的美景。我們一邊往前走,一邊想找一個好角度拍攝黃河和對岸的山峰。可惜天氣不給力,拍不出實景的震撼,我隨便按了兩張就把注意力轉到路旁的小花:隨風輕顫,惹人憐愛。

s203省道

鵝絨藤

s203省道

駱駝蓬

s203省道

​在黃河大橋邊,我們停下來。這橋有些古怪,兩邊橋墩的樣子不同,一邊是圓柱,另一邊是一整塊的水泥板,像是被損毀過後重建了另一半。我翻出四年前的照片,當年的情況和現在一樣。這裡的水深,河水是漂亮的碧綠色,映著紅色是石峰很是漂亮。路邊有人在賣黃河魚,一排七八個小盆,裡面的小魚只有兩寸長。我問:“這是在賣魚苗嗎?”賣魚的說:“這是拿來吃的魚呀。”我說:“這是黃河裡抓來的?”他說:“當然是了,可不容易了呢。”我看盆裡還有泥鰍,很是不相信他的話。

河邊土石山上開著一簇簇的小黃花,莖葉毛茸茸,黃花分五瓣,帶著黑色斑點,很是奇特。看起來這種花專愛長在石頭縫裡,正是花期,開得爛漫,一座山都被它妝點了。還有一大叢鐵線蓮,與常見的鐵線蓮不一樣,沒有藤蔓而是長成了灌木。臨出發前我在深圳圖書館借了一本《西北野外觀花手冊》,就放在車上,後來我們翻書發現黃花是疏花軟紫草,那種鐵線蓮就叫灌木鐵線蓮。

灌木鐵線蓮

隆務黃河大橋
隆務黃河大橋

疏花軟紫草。

隆務黃河大橋
隆務黃河大橋

山坡上連泥土都沒有,踩上去都是砂礫石,難為這些花兒還開得這樣起勁。河邊風很大,要拍出清晰的照片很難,耽誤不少時間,團長不停招呼我們要小心。拍鐵線蓮的時候又瞟到遠志藍色的小花,那更小,到最後也沒有拍清楚。

隆務黃河大橋

相比於這些,碎米薺的小白花太不起眼,但這只是第一天,我們不太挑剔。

隆務黃河大橋

過了黃河大橋,公路沿著黃河的一條支流往上游走,路邊的岩壁上有不少壁畫和石刻,我們進入藏區了。路邊的樹林中有大片大片的紅花,炫麗得要把林子燒起來了,是我四年前所見的那一種,我們懇請團長停車讓我們看一眼,他不肯。直到路邊車窗外也開滿了紅色紫色的花,他終於停下來,我們扑出去。有兩種豆科的花,紫色是某種苜蓿,紅色是某種岩黃耆。在後來的路上,我們無數次看到這紅花,再沒有為它駐足過。團長嘲笑我們:“都跟你們說了是大路貨,還哭著喊著要我停車。”我們說:“當時沒見過啊,早點停車讓我們看了不就沒事了麼。”團長說:“哼,就看不得你們這喜新厭舊的模樣。”

在快到同仁的一個村莊,路邊聚集了很多人,衣著齊整,公路上站了一群藏族婦女,把路過的所有車輛都攔下來。我們略有些緊張的停下車,一個藏族姑娘走過來,帶著羞澀的笑容,用生硬的普通話跟我們解釋:“今天是我們的節日,過路的客人要給我們一點錢。”我問:“什麼節日啊?”她說了一個,我沒聽懂。她又加了一句:“這是我們的風俗,隨便多少都行。”我們大方的為這風俗貢獻了二十塊。

紫苜蓿

s203省道

紅花岩黃耆

s203省道

娘本的唐卡

熱貢畫院

下午三點多到同仁吃午餐,在路邊隨便找了一個湖南館子,意料之外的好吃,尤其是小炒肉,勝過之前吃過的任何一家。蔬菜也很清甜,吃得我都惆悵起來:即便下次再來也不太可能找到這家連名字都沒有認真取過的小館子,這樣好吃的飯店一生只能吃一次,真是遺憾。

吃完飯,團長神秘的說:“帶你們去個好地方。”一路上他已經把這個好地方念叨了好多次,就是傳說中的熱貢畫院啦,但我們還是配合的歡呼了一聲,換來一記白眼。同仁是藏區熱貢藝術的發祥地,熱貢藝術包括唐卡、堆繡,木雕、酥油花等多種藝術形式,最為大眾所知的是唐卡。在同仁縣里到處都是售賣唐卡的店鋪,我們吃飯的飯店還有個唐卡博物館,不過據老闆娘說修好到現在除了搞了一次招商之外啥也沒有。而我們要去的地方是熱貢藝術真正的源頭——隆務鎮吾屯莊,同仁的唐卡,乃至藏區所有的熱貢唐卡,都從那個好地方來。

開發西部進行了好多年,每個縣城都在大興土木,到處是新修的房子和道路,隔了好多年沒來,團長也有點懵,我們邊走邊問。從縣城轉出去,通過一座新修的大橋過了隆務河,往左一拐進了一條坑坑洼窪的鄉村公路,路兩邊有莊稼地,在這個季節,青稞綠油油,油菜花剛剛冒出花苞。車行不久有了人家,不管院子大小,門口都展示著唐卡,掛著“xx唐卡藝術公司”或者“xx唐卡藝術中心”的招牌。然後看到路邊一座金碧輝煌的大房子,寫著“熱貢藝術文化宮”,前面一個大院子,停著好幾輛車,我們問;“是這裡嗎?”團長但笑不語,繼續往前開,停著隔壁一個小院子牆外。院子門臉不大,略舊的藏式木雕門樓,一邊寫著“ 青海黃南州熱貢畫院”,另一邊寫著“ 青海熱貢藝術傳承中心”,透過開著的大門看到裡面在建新房,剛剛搭出框架,門外一大堆河沙佔了大部分位置,我們車緊挨著沙堆停放。我們有點疑惑,團長很肯定的說就是這裡,但是新的問題又來了:“看樣子在搞基建,讓進嗎?”這下團長也不敢肯定,讓我下車問問。進門先聽到瘋狂的狗叫聲,嚇我一大跳,東張西望看到一隻拴起來的藏獒,略放心。院子裡種著花草蔬菜,瀰漫著新鮮的米田共的氣味,一個絡腮鬍大叔在裡面忙活。我問:“請問這裡是熱貢畫院嗎?今天開放嗎?”大叔茫然的看著我。我又問:“唐卡能看嗎?”這下他明白了,答复我:“可以,在後面。”我轉身就要往回跑,又想起一個重要的問題,又轉回去問:“要錢嗎?”他說:“不要。”

我招呼他們一起進了院子,看了會院子裡的花,找不到所謂的後面該怎麼走。還是大叔走過來,帶我們繞過學生宿舍,穿過他們做飯的小院子,爬上一個小土坎,上面一片開闊的田野,幾個姑娘小伙在田間忙碌,看到我們都好奇的沖我們笑。我們的右邊有一座新樓,上面的招牌是“ 青海熱貢唐卡藝術館”門前一尊雕塑:大象馱著猴子,猴子背著兔子,兔子頭頂上站了一隻鳥,猴子手上拿著一枝花。藝術館門關著,門上掛著白色哈達。我們試探性的推了一下,門開了,裡面沒有人,也沒有燈,裡面供著神像,一旁展示著堆繡唐卡。我們有點懵,不知道該進該退,大聲問有沒有人。過一會,一個小伙走出來,濃眉在眉心處連成一線。他開了燈,問我們是不是要看唐卡。我們說是。他說好,讓我們等他拿鑰匙帶我們上樓看,給我們講解。我們互相看了一眼,心內俱是一喜:免費參觀還帶專人講解,今天賺大了。

我們隨他上二樓,他打開展廳的門,巨大一個展廳,四面牆和中間的展示牆上掛滿了唐卡,燈一打開,呈現出一番金碧輝煌又肅穆的景象。我們只來得及“哇”一聲就衝過去,恨不得趴在玻璃上。小伙子用見怪不怪的表情寬容的看著我們,開始介紹起來。這裡收藏了歷代畫師的優秀作品,也有現在畫院畫師的作品,可以說代表著熱貢唐卡的最高水準。我們頻頻點頭,確實太精美了,我從沒有見過這麼多又這麼漂亮的唐卡。除了我之前見過的彩唐,還有主色調為紅色的紅唐,以及主色調為黑色的黑唐。紅唐只用硃砂和金粉,而黑唐則是在黑色基底上用金粉勾畫而成,我尤其喜歡黑唐。這裡的一些展品年代較為久遠,基底的布料已經泛黃,唐卡的色彩還是跟新的一樣,果然是永不褪色呢。唐卡上描繪的佛教故事我大多不懂,畫的人物我也不怎麼認識,但這並不影響我欣賞它的美,真正的藝術是沒有隔閡的。我們一邊看一遍提問,小伙子耐心的給我們解答,到後來,乾脆開展櫃取出一幅金剛彩唐給我們欣賞細節和拍照,實在太貼心了。

看完展廳,小伙子問我們要不要去畫室看看,當然要。於是上三樓,他叮囑我們,這裡不可以拍照。先進了一個房間,沒有人,都是半成品,有的剛剛縫上白布,有的已經打好底稿,有的用金粉描好了輪廓,有的已經開始上色了,是唐卡製作工藝的不同階段。我們小聲的討論:“不知道這些唐卡里的神都是怎麼來的,是畫師自己想的,還是有規則。”他聽到了,答复我們說當然都是有規則的,先確認主神像,然後周圍的裝飾可以自由發揮,但是凡涉及到神像的部分都必須按照規矩來。說完他補充了一句:“雖然我不信佛教,但是我信神,什麼神都信。”我們驚訝起來:“你不是藏族嗎?”他回答說:“我是漢族啊。”原來他是海東人,大學畢業後分配到這裡的藝術館做講解工作。我們如釋重負,之前出於群眾喜聞樂見的原因,很多話都不敢說,怕觸及到我們所不知道的民族禁忌。他也笑起來:“沒關係的,問什麼都可以。”

接下來參觀兩個畫室。一個畫室裡有一群學生在製作唐卡,並沒有看到人指導,他們各行其是,看到我們進去,只冷漠的看了我們兩眼。我很意外的在這裡發現了女孩子,以前還以為畫室都是男性。另一個畫室裡在製作一幅巨幅唐卡,有九個主神,也就意味著這幅唐卡將有九位畫師共同完成。小伙子說這幅唐卡已經被一個香港人下定,他報了一個價格,是天文數字,震驚得我當場就忘記了。學生們把鞋子都脫在門口,整個畫室瀰漫著不知道是酥油味兒還是臭腳味兒。我們不好意思也沒辦法逗留太久,匆匆離開。

我們又回到一樓,一側的牆上展示著許多照片,是畫院院長和很多高官外賓的合影。原來畫院院長叫做娘本,雖然只有45歲,畫唐卡已經三十多年了,業內地位很高,有許許多多的榮譽,被國家領導人接見多次。我對這些沒有興趣,轉頭望著旁邊玻璃櫃裡的壇城沙畫發呆。事實上,這個用沙子描繪的世界一旦完成,就會被毫不猶豫的掃掉,在頃刻之間化為烏有,連細沙都被傾倒入河流。這裡展示的已經不能叫做壇城了,只是供觀賞的工藝品。但這是多麼的精美的作品啊,怎麼捨得將它毀掉。之所以不能理解這一點,大概正是因為如我一般的俗世人,無法理解佛法的精妙。

等我們參觀完,藝術館也該下班了。小伙子殷切的送我們出門,我們再三感謝了他。我又看到了門口的雕塑,現在我知道這是“和氣四瑞”並且知道這個故事了。

熱貢畫院:www.rgnbtk.com​​​​

熱貢畫院
熱貢畫院
熱貢畫院
熱貢畫院

一言不合就跨省

甘加草原

關於夏河我最早知道是在《怨氣撞鈴》,這部好看的靈異小說我看了好幾遍,故事的開頭就是在夏河。後來書裡寫的那些景點都是虛構,夏河最著名的是拉撲楞寺和桑科草原,但這一點不影響我把夏河想像成一個神秘的地方並對它充滿期待。青海同仁和甘肅夏河之間有一條縣道,翻貢乃拉合埡口,經甘加草原,路程只有100公里多一點。西北的夏天白天長,我們決定趕到夏河。

車過雙朋西鄉,眼前風物一陣熟悉,我突然想起這不就是我四年前出差的地方嘛,熟悉的路口,熟悉的山,熟悉的金光大佛,我還看到我們當年借來調試的小院子,旁邊一個中國聯通的大天線。我興奮的跟他們說起當年到這麼偏遠小村出差的經歷,他們嗯嗯哦哦的敷衍我,全無共鳴。

當年的雙朋西鄉:

雙朋西鄉

草原上的花已經開起來,星星點點,我們跟團長哭求好久他終於停了一次車。在海拔3000多米的高原上,風大吹成狗,我們趴在地上拍那些被風吹得東倒西歪的草花,蕨麻,毛茛,小小的報春,金蓮花,銀蓮花,狗娃花……我還頂著寒風走了好幾百米去拍一株紫花碎米薺。幾天之後,我們已經看遍繁華,再遇到這些花兒,連個正眼都不會給他們。團長嘲笑我們眼皮子太淺,我只是感慨,連看多了幾種花內心都忍不住要膨脹,在這紅塵世界要保持初心是多不容易啊。

翻過貢乃拉合埡口回望,一道白練似的雲攔腰繫在身後的山脈上。趕緊把車停路邊,端著相機衝下來雲已經把整個山遮住了。過一會又露出平頂,但最漂亮的時刻已經過去了。這一片的草原上有不一樣的花,我第一次看到了狼毒。

我們定了和拉撲楞寺只隔一條馬路的紅石青旅,在那條馬路上我們迷路了,導航明明不到100米,黑燈瞎火就是找不到地方。最後終於在河邊找到,是很大的大院子,有客房有飯店還有卡拉 OK。客房大廳裡生著爐子,爐子上燉著羊肉,滿屋肉香。第一次住青旅的兩位團友很興奮,吃完晚飯就呆著廳裡聊天不肯走。這天晚上住客不多,接待的藏族大姐告訴我們,再過一個星期就是旺季,後面的房都訂滿了。藏族大姐很健談,聊起去年他們徒步去拉薩朝聖的經歷,聽得我們一陣崇敬。奈何我團團長的名字叫做贏,馬上就回復了一個去岡仁波齊轉山的故事,這下輪到大姐激動了,打聽了許多細節,然後立下宏願攢兩年錢也要去轉山。我們無奈的看著團長,團長臉上滿是扳回一城的得意。

這晚我們聊到所有人都走了才回房睡覺。兩天之內,先從甘肅坐火車到青海,又從青海開車回甘肅,這樣的開頭,奠定了我們整個行程的基調。

報春

甘加草原

繁縷?

甘加草原

海韭菜

甘加草原

紅門蘭

甘加草原

蕨麻

甘加草原

狼毒

甘加草原

肉果草

甘加草原
甘加草原

團長的潔白丸

拉卜楞寺

旅行模式打開,早上六點半起床,想在太陽初升時拍一張拉卜楞寺的全景。青旅門口是大夏河,河對岸有一片山坡,是團長昨晚看好的位置。高原的清晨寒風料峭,我們縮著脖子走在城外的馬路上,望著被擋土牆防護得很好的山坡發愁:沒有一個地方可以順利爬上去。即使爬上去也沒有路,只能沿著窄小的排水溝往上走,看起來很危險。最後還是放棄了,趁早上人不多,先去寺裡逛一逛。

拉卜楞寺是格魯派六大寺院之一,在藏區很受推崇。我團團友對宗教文化興趣一般,但如果我們在此行中一定要參觀一座寺廟的話,那一定是這裡。和所有是藏教寺廟一樣,在寺廟外圍有一圈轉經筒。和我在西藏常見的鍍金轉經筒不一樣,這裡的是木雕彩繪,主色調是紅色,感覺更接近漢族的審美。

時間不過七點,已經有不少人在這裡轉經。我們在轉經甬道上慢悠悠的走,轉經的人不停的超過我們,匆匆忙忙的步伐,讓我們的悠閒都成了罪過,走了幾步我們就自覺閃開到了馬路上。轉經甬道繞寺和寺廟的廟產一圈,我們走了一小段就放棄了。拉撲楞寺的廟產很大,大到什麼地步呢?我們在找寺廟入口的居然迷路了……問了兩次路才找到。

拉卜楞寺依山而建,有幾十座佛殿經堂,我最喜歡門口這座覆蓋著綠色琉璃瓦的建築。

拉卜楞寺

經幔講述著我不知道的故事,我只喜歡看這艷麗的色彩。

拉卜楞寺

清晨的陽光斜掃過略舊的紅漆大門。

拉卜楞寺

我們不打算進殿內參觀,沒有買門票,在公共區域閒逛。團長還不死心,到處找角度給大殿拍照。我和昨非趴下來,拍石板縫隙中長出來的小花。高原的陽光濃烈,八點鐘已經有了火辣辣的滋味,烤的背後熱烘烘的。天很藍,草葉上的露珠還沒有乾。

花苜蓿

拉卜楞寺

棘豆

拉卜楞寺

昨晚青旅的藏族大姐給我們強烈推薦了拉卜楞寺的藏藥:潔白丸主治胃病,在整個藏區都赫赫有名。夏秋季節寺內僧人採集中藥材炮製為中藥丸,漫長的冬天法師念經加持開光,開春售賣,每年僅售兩個月,現在恰逢其會。每天限量,開門一小時內就售完。藥丸黑色,卻叫潔白丸,連藥名都透著佛理。哪有這樣巧的事,寺裡有藥我們團長就有病,走過路過不可錯過,逛完寺廟才八點多,我們決定去給團長買藥。四處找藥學院,站在人來人往的白塔處問路,問路七八個喇嘛,不是不知道路就是聽不懂漢話,最後被一個漢族工匠指點才找到地方。原來藥學院已經被收編了,現在叫拉卜楞寺衛生服務站,也是國家正式掛牌的醫療點來的。我們到的時候還沒有開門,門口已經有一群人排隊,一問都是買潔白丸的,其中不乏外地人,大姐所言不虛。

九點鐘,兩個喇嘛過來開門,門外的人一擁而進,等我們反應過來人已經在院子裡排成一隊了,我們老老實實排在後面。院子有兩株薔薇,開得極盛,樹上樹下都是繁花。藥僧開門售藥,同時也開始坐診看病。買藥的隊伍開始行進得很快,然後越來越慢。一是因為病人看診後抓藥需要現配比較慢;另一個原因則是排隊買藥的一多半是出家人,其中不少是關係戶,不停有人插隊。事先聽說買藥每人有限制,我們四個人都排在隊伍裡,後來又說今天是敞開供應的,排隊的人互相打聽著,頗有點計劃經濟時代排隊買緊俏商品的懷舊感。我們後面排了一個覺母,身材高大,眉目舒朗,很好看,我們都忍不住回頭看她。後來和她攀談,她普通話說得很好,用詞文雅,談吐之間很有見地。她給我們留下極為深刻的影響,過來好久還在討論她。

興致盎然的排了差不多一個小時隊,終於輪到我們,窗口更為混亂。我在旁邊大叔的掩護下擠進去,丟進去一百塊錢,裡面扔出來一袋子散裝藥丸,硬邦邦紮紮實實怕不有兩斤。藥丸指頭大小,色澤烏黑,除了一股濃烈中藥丸和路上的羊屎豆真是無甚分別。以至於後來我們在路上,一直把羊屎豆叫做團長的潔白丸。至於真正的潔白丸,除了剛剛買來的那天我泡了一粒逼著團長喝了一口以後,再沒被寵信過。現在麼,大概躺著團長家某個角落等著發霉吧,如同其他旅途中買來的無用的紀念品一樣。然而買潔白丸的時候我們是多麼歡樂啊,這才是它存在的意義。

拉卜楞寺

最美紮尕那

扎尕那

迭部扎尕那是此行的緣起,在我最開始的糊弄版攻略中,只計劃從蘭州到迭部打一個來回。當時尚不確定旅行方式,是蘭州 ——合作—— 夏河 ——尕海——郎木寺—— 迭部這樣的節奏,預留了三四天的時間,而現在,我們在第二天的下午便從西寧到了迭部的紮尕那。

計劃趕不過變化,拉卜楞寺只用了一個早上,大名鼎鼎的桑科濕地只逗留了20分鐘。我事先寄予厚望的尕海,居然遠遠的就被圍起來收費50,在門口連水面都看不到,憤而離去。郎木寺擠滿等著看天葬的人,我們自駕已經不需要拐到郎木寺落腳,直接走國道進四川,在紅星鄉的路口左轉前往迭部(是的,我們今天又跨省了!兩次!)。在這一路,耽誤我們最多時間的是在桑科草原堵羊。不是風景不美,正相反,一路風光無限,捨不得閉上眼。眼前是一幅長到沒有盡頭的畫卷,彷彿可以在任何一處永久停留下來,或許這樣,也就不必真正停下來。

桑科草原
桑科草原
桑科草原

歪頭菜

桑科草原

馬先蒿

桑科草原
桑科草原

紅星鄉到迭部縣有60公里的山路,一路望見迭山。迭山處於崑崙山脈和秦嶺山脈的結合部,是秦嶺的起點,迭山措美峰是秦嶺的最高峰。與蒼翠的秦嶺不同,迭山的山都是石頭,遠遠看去,一座山峰就是一整塊巨石,如劍戟斜插入雲。山是鐵灰色,在陽光下閃動著金屬的寒光。這裡離崑崙很近,也許這些山正是上古神仙遺落下界的兵器,在人間忍受了千萬年的孤獨,所以才這樣的荒涼。

我們在迭部縣城吃了個飯,這是非常失誤的決定,團長對此耿耿於懷,從此我們吃飯都要看他臉色,能正常吃飯的日子越來越少。下午六點半我們抵達扎尕那,不需要任何指示牌,也不需要事先做任何預習,第一眼看到,就知道是這裡了。我們住進第一個向我們搭話的當地人家,新建的客棧,一排敞亮的窗戶,正對大山。暴雨又來了,我們滿足地嘆了口氣,躺下來望著窗外。窗外一叢藍紫色的花兒格外耀眼,我想雨停了我就出去看。

關於扎尕那,我什麼都寫不出來,還是看圖說話吧。我們住東哇村,往上還有三四個村,我們都沒去。什麼原因忘記了,大概是覺得這裡已經夠美了吧。

我們住的客棧:

扎尕那
扎尕那

​雨後出去走一走,看看花花草草。

鐵線蓮

扎尕那

露蕊烏頭

扎尕那

小糪

扎尕那

懸鉤子

扎尕那

倒提壺

扎尕那

附地菜

扎尕那
扎尕那
扎尕那

早起爬山去仙女灘和仙女湖,以清潔管理費的形式收取了十元門票。

扎尕那

沿著山坡往上爬,很快露水把鞋子和褲腿都浸透了。太陽早已升起,只是被大山擋在身後,一出來就光芒萬丈。

扎尕那

海拔3000多,爬山略有一點累。慢慢爬上​仙女灘,草地上開滿了金蓮花,還有陽光下閃著金屬光澤的毛茛。

扎尕那
扎尕那

正是最好的春光,臨縣的喇嘛也跑來踏青。紅色僧衣和眼前景色搭配太美了,我們請他們配合擺拍幾張照片。大家都已坐好,偏有一個不配合,要在地上滾來滾去,團長拍不到想要的大片,氣得要死。我卻覺得這一個很可愛。

扎尕那

​繼續往上爬可以到仙女湖。仙女湖什麼樣?遇到的每個下山的人都笑而不語。

扎尕那

我們的主要目標是看花,路上的發現抵過一切辛苦。何況並不辛苦,無論何時回頭,都能看到如畫的紮尕那。

扎尕那
扎尕那

美花圓葉筋骨草

扎尕那

胭脂花

扎尕那

野草莓

扎尕那

草玉梅

扎尕那

紫菀

扎尕那

纈草

扎尕那

川赤芍

扎尕那

紅花綠絨蒿

扎尕那
扎尕那
扎尕那
扎尕那

金雀花黃堇

扎尕那

景天

扎尕那

龍膽

扎尕那

驢蹄草

扎尕那

金蓮花

扎尕那

天仙子

扎尕那

這個季節開得最多最美的是馬先蒿,艷麗的顏色在叢林和草地上都一樣奪人眼球。我們還看到胖胖的蜜蜂在馬先蒿花上採蜜,極好玩,看呆了忘記拍照。

蘚生馬先蒿

扎尕那
扎尕那

大擬鼻花馬先蒿

扎尕那

下山再到仙女灘,一群藏族同胞在草坪上玩耍。地上畫了線,看起來是要搞集體活動,大箱子裡不知道裝了什麼寶貝。我好奇地過去問藏族小伙:“你們在玩什麼?箱子裡是啥啊?”他說:“金子。留下來就都給你。”居然被調戲……

扎尕那

中午離開扎尕那,團長一會想去唐克看黃河第一彎,又想一天跨三省直接趕到久治。我們對此沒有任何意見,只要給我們吃飯。回到紅星村吃午飯,一對成都來的小夫妻,開著小貨車在門口賣桃子,紅軟的水蜜桃,只要兩塊五一斤。我們買了一堆,瞬間吃了十五個,想想又去買了一堆。這一天我們好幾次走錯了路,從若爾蓋繞道紅原,晚上十一點才趕到阿壩,未能完成甘肅四川青海一日遊。關於這半天的記憶是模糊的,團長試圖啟發我們記起來在哪裡拐錯了彎,又在哪裡問路走上了正途,但我們只記得吃桃子。在我腦子一個場景揮之不去:在某個加油站,我去店裡問路給團長買紅牛,貨架空空蕩盪,也沒有工作人員,我悵然地走出來,看到哥和昨非頂著寒風,哆哆嗦嗦站在花壇邊吃桃子。剛下過雨,暮色中半濕的路面是黑色,花壇裡的小花是白色,他倆穿的羽絨服是紅色和藍色,而這個地方到底在哪裡,我無論如何想不起來了。

紅星鄉
若爾蓋熱爾大草原
若爾蓋熱爾大草原

在路上

阿壩

離阿壩還有五十公里,下起了瓢潑大雨,漆黑山路上又籠上一層白茫茫的雨霧,什麼都看不清。前不著村後不著店,在這個絕不適合趕路的夜晚,我們並沒有其他選擇。一片混沌之中,遠遠看到前方亮著兩盞車燈,看來趕夜路的並不只有我們,藝高人膽大的團長不由分說趕上去。前車發現我們,閃燈示意我們超車,團長不理,繼續跟著。對方害怕了,加速跑起來,團長也加速,還是不遠不近的跟著。幾個來回以後,對方終於明白我們只是想跟著他跑而已,認命的在前面帶路。我想前車司機的內心肯定是崩潰的,充滿了未知的恐懼。(此段應團長要求補寫)恐懼往往源於未知,但未知並不總是恐懼。在我看來,正如讀書真正的樂趣在於無用,旅行最大的樂趣就在於未知。

有時候覺得自駕游的腳程未免太快,百十公里眨眼就到,都來不及細細體味路上的風景。加之每個人所鍾情的風物不同,很難做到滿足所有人,最後都是最大限度地屈服於握方向盤的人。但似乎並沒有別的更好的選擇:公共交通不自由又浪費許多不必要的時間在車站;長時間騎行或徒步,無論是時間或者體力上我都無法做到;像古代俠客那樣騎馬倒是不錯,可我的家裡沒有草原……在有更好的方式出現之前,我們能做的也就是盡量和志同道合的朋友一起出行,並好好巴結握著方向盤的那個人。事實上,一路上我們也是身體力行地這樣做的。

經過兩天無微不至的巴結以後,團長認同於我們對自然的熱愛,經常在路上主動詢問我們是否需要停車學習拍照。我們也不再是當初沒見過高原世面的華南土鱉,等閒花草已不看在眼裡,須得有成片花海、奇花異草、前後景搭配相得益彰才會呼喊一聲:“停!”若團長剎車不及,再哀求一聲:“倒!”漸漸地很多時候已經不需要我們開口,畢竟有些風景是團長也無法拒絕的,不論是人力帶來的震撼,或大自然本身的華美。

油菜花是我從小看慣的,談不上喜歡。從阿壩出發,路邊草原上突然冒出來的一大片頗為震撼,有點理解為什麼有人專程去門源看油菜花了。

阿壩
阿壩
阿壩

然後我們就到夢幻之地。在一片差不多的美景之外,突然出現了絕美的風景。我一直無法形容那是何等感受,也許就是突然來到天堂吧。

路邊盛開大片紫紅的鐘報春,這裡應該是它的生境,但在此之前我只見到一株,在此之後我從未再見過。完全想不明白為什麼只在這裡成片出現,就好像有人特地種的一樣,然而絕無可能。除了這一片鐘報春以外,旁邊山坡上也開滿了各式鮮花,感覺是把附近所有的花種類都集中到這一處供我們觀賞。車剛停穩我們就衝了下去,急得團長在後面大叫:“慢點!叫你們慢點!四千!哎呀,四千!”

貝母

阿壩

黃堇

阿壩

鬼箭錦雞兒

阿壩

襁褓中的紅花綠絨蒿

阿壩

繡線菊

阿壩

展毛銀蓮花

阿壩

鐘花報春

阿壩

但更美的還是大自然的花海。海拔近四千,寒風料峭,春天正好。毛茛、豆科、菊科、報春的花正鋪天蓋地,山坡上,紅花綠絨蒿不時點綴,似張張紅手帕。現在看到它不會像頭一天那麼興奮,但還是會趴在窗戶上守著,每看到一朵就歡呼一聲。後來發現有的真的只是紅布條而已……

阿壩
阿壩
阿壩

橐吾

阿壩

垂頭菊

阿壩

我們依依不捨又念念不忘地離開最美山坡,十分鐘後,下起雨來,我們進入青海省境內。在海拔4054的桑赤山埡口,可以遠遠望見年寶玉則,在這裡第一次看到了全緣葉綠絨蒿。

年寶玉則近在咫尺,我們打山前走過,沒想要為它停留。團長說年寶玉則不好,那別人把它誇得花兒一樣又有何用。畢竟從這天開始,我們已經沒有了目的地,後面的行程全賴團長信馬由韁。團長要帶去哪裡我們並不在意,畢竟對於我們來說,最主要的並不是要到哪裡,而是要停下來。

遙望年寶玉則:

桑赤山埡口

久治綠絨蒿

桑赤山埡口

全緣葉綠絨蒿

桑赤山埡口
久治

獨一味

久治
久治

第四順位司機的非日常

門堂鄉

作為本團第四順位的司機,我的理想是這樣:有朝一日,團長因啤酒過度引發了通風,兩位團友因高反嚴重導致頭痛,就該輪到我來掌握本團命運了。鑑於此理想過於縹緲,我其實是不抱希望的。所以一般情況是這樣:早上出發上車,翻出一罐昨晚團長喝剩下了的啤酒,兌上半瓶我最愛的水蜜桃汁,趁著高原夜晚殘留的冰爽兩口喝完,把罐子和瓶子往腳下一丟,自暴自棄地癱坐在副駕駛位上。可能已經有人注意到了,我雖然是本團第四順位司機,卻是團長欽點不可取代的第一副駕駛,肩負著協助團長(當然主要是伺候團長表揚團長巴結團長)的重任,對團裡的主要貢獻是問路。

這天我們走到紅土埡口,前方兩條路,一條101省道往達日縣,另一條土路往門堂鄉,兩條路都能走到我們今晚要到的瑪沁大武鎮。過門堂鄉再經下藏科、江千,到青珍重上省道101,這是條近道,可省將近200公里。但這條路是條爛路,路況未知。團長打電話諮詢青海老司機老樹,對方答复說最近才走過,路況很差,極力反對我們單車走門堂鄉,太冒險。團長聽得連連點頭,表示完全相信對方的判斷,然後回頭假裝徵求我們意見:“我們就走這條路吧?”其實我們都喜歡走土路,人少車少風景好。至於路況危險麼,團長是自負膽大,我們是無知無畏。就這麼愉快地決定了,我心中不免暗嘆:老司機經驗豐富,可惜實在不了解團長。

桑赤山埡口

岔路口下起了太陽雨,我冒雨衝到路邊藏族同胞的小賣店做最後一次確認。雙方語言不太通,只是相互哼哼哈哈交換幾個地名點頭搖頭,假裝交流一下而已。順利拐上小路,頓時覺得空氣又清新了幾分,雨也停了,陽光同藍天一起現出來,照得路邊無盡的毛茛閃閃發亮。一出門已享過植物盛宴,內心極大滿足,對今天的後半程沒有特別期望。我在心裡把這兩天看到的花細數了一遍,又翻了翻觀花手冊,隨口對昨非說:“要是今天能再看到藏波羅花什麼的,就圓滿了。”昨非一臉懵:“什麼菠蘿?”我還沒有來得及解釋,就看到前面小坡上點點紫紅,激動地驚呼起來。團長被我嚇一跳,趕緊停車。我招呼昨非:“那就是。”然後一起奔過去。是角蒿屬,紫葳科唯一的草本,矮小植株上碩大的紫紅花朵,一見難忘。波羅花亞屬定然不錯,具體是哪一種我倒不敢確定,這一片高的矮的都有,葉子形狀不一,也許不止一個種。

波羅花

紅土埡口
紅土埡口

轉過一片開滿黃花的濕地,是一道峽谷。一條小河在谷底奔流,馬路在河谷之上,讓我想起丙察察。

久治
門堂鄉
門堂鄉

然後我們就到了大河邊,水面寬闊安靜,隨風蕩起淺淺波浪,路面幾乎和水面齊平,道路兩邊開滿的黃色的鐵線蓮。我本來以為這是甘青鐵線蓮,仔細一看路這邊牆上和路那邊臨河的居然不是同一種,這下都不敢確認了。

門堂鄉
門堂鄉

河邊還有高大的馬先蒿,半人高。

門堂鄉

岩生忍冬,粉嫩嬌美。風很大,花枝亂顫,拍清楚這一張很不容易。

門堂鄉

花拍得差不多了回到車上翻地圖,一看艾瑪這不是黃河嘛,大驚,高山草原上流動著黃河,這真顛覆我對黃河的認知。

門堂鄉

沿河岸前行不久就到了門堂鄉,新修的德馬高速經過這裡,這裡已經成了一座頗為現代化的小鎮:成排的小樓,寬闊的馬路還有路燈,四通八達的道路,然而還是沒有什麼人。新舊公路在這裡交錯,我們不出所料又迷路了。好不容易在加油站找了個司機問路,告訴我們沿新修的高速走就是。我們問高速修好了嗎,答复說沒有。沒修好的高速也能走?這超出了我們的知識體系,謹慎的團長不敢走。到了路口又找人問了一次,答案一樣,那就走吧。

新修的高速開闊平坦,幾乎沒有什麼車,前面還有幾十公里的好路。不記得是誰提議說,不如讓我在這裡練練車,然後居然大家都沒有異議,第四順位的司機就這麼突如其然地上位了。作為一個拿了駕照已有三年多的“老司機”,真正上路的路程估計不超過100公里,其中一段是在傳說中的川藏線(的沒人沒車的大路上)……這可是第一次掌握了這麼多人的命運啊,我戰戰兢兢地換到駕駛位,團長在一旁指導,我不知道他緊不緊張,反正我很緊張。下午的太陽一直斜射在我臉上,曬得發痛,陽光很刺眼,我眼睛都快睜不開了,我連拉下遮陽板的餘力都沒有。我也不能夠按照要求不時觀察後視鏡,好在後面幾乎沒車,即使有車他們都比我要聰明……每當有車迎面過來,我就開始搖搖晃晃。團長是很有素質的教練,全程極少開口,只在不得不開口的時候才出聲提醒。大約開了二十分鐘,好路到了盡頭,我如釋重負地回到我的副駕駛位,整個左腿都是僵硬的。第三順位司機愉快地跟我交流心得,我說我真是再也不要開車了。

重新回到山路上,心情說不出的輕鬆。何況轉角遇到愛:高達一米的全緣葉綠絨蒿,株形完美。

門堂鄉
門堂鄉

這一片綠絨蒿很壯觀,美中不足是天空顏色灰暗。天藍配明黃是我喜歡的配色,可惜一路遇到全緣葉綠絨蒿的時候都沒有好天氣。

門堂鄉

這一片山上沒有什麼漂亮花,有好多洞,洞裡是鼠兔,看起來破壞力不遜於旱獺。看著鼠兔們在草叢中吃喝玩樂追逐打鬧,腦中迴盪著趙忠祥老師渾厚的聲音:春天來了,又到了動物交配的季節……暴露年齡的童年陰影。

甘德縣
甘德縣
甘德縣

山坡上全是白苞筋骨草,有的也默默開花了,當時我完全沒有註意。

甘德縣

天色已晚,爛路沒個盡頭,連喜歡開爛路的團長都開煩了。好在前方還有省道可以期盼,我們一路計算著還有多遠可以到青珍:20公里,12公里,6公里,2公里,200米,終於到了。然而,正在維修的這一段省道跟我們剛剛走過的土路一樣爛,一樣窄小,隨處可見深不可測的大水坑,大貨車來來回回,錯車時痛苦萬分。這五十公里開到團長瀕臨崩潰,又一天深夜才到目的地。

果洛州的州府大武鎮破舊得令人驚異,幾乎只有一條街。我們住在州政府隔壁的一條街上,破爛房子骯髒道路,連個路燈都沒有,連個飯館都沒有,連個像樣的小賣部都沒有。這天我們住在陰暗潮濕的半地下室裡,外面雨下了整夜。團長為停在外面的車擔憂,我為明天的阿尼瑪卿擔憂,兩位團友為高反頭痛擔憂。也許,艱難的旅程還沒有開始。

甘德縣

阿尼瑪卿雪山下的全緣葉綠絨蒿

阿尼瑪卿雪山

在很久以前,久到我還不認什麼花花草草,團長給我看過一張照片:藍天下雪山和白雲相連,簡易公路一直延伸到雪山深處,路邊淺淺水潭里的水比天空更藍,最奪目的景色在照片左側,一株顏色飽滿的大黃花怒放,在近處和遠處,能看到同樣的大黃花散落在山坡之上。團長問我:“這是什麼花?”我無知無畏地回答說:“嗯,我覺得這是雪蓮,看這花瓣,估計是大苞雪蓮。”後來我認識了它,牢牢記住了它的名字:全緣葉綠絨蒿。我也牢牢記住了這個地方,阿尼瑪卿。當團長用阿尼瑪卿做賣點跟我介紹青海甘肅大環線時,我立刻淪陷了。

遙望年寶玉則的時候,我第一次見到了全緣葉綠絨蒿;門堂鄉的鄉村公路邊,我見到了身高一米株形完美的全緣葉綠絨蒿;然而阿尼瑪卿還是我夢中之地。團長說,在雪山下,一條路,兩邊全是綠絨蒿,滿山都是,想怎麼看,就怎麼看。

一早還在下雨,慢悠悠地吃了早餐再出發。滿城的清蒸牛羊肉,找家有大肉包子的早餐鋪不容易。德馬高速一直修到花石峽,現在的狀況比門堂的還差一點,基本不能走,基本上還是得翻山,而翻山的老路疏於維修,變得更難走了,一路都是被大貨車壓出來的大坑。但路邊時常有這樣的驚喜。

擬耬斗菜

阿尼瑪卿雪山
阿尼瑪卿雪山

大貨車壞在拐彎處,留下剛夠通行一輛小車的位置,在我們前面的小白車不敢走,還是我們團長技術高超……不過開過去之前把我們都趕下車,說是不能把雞蛋都放一個籃子裡。其實就是想我們給他拍照,我get√到了。過完這裡往前開不到五十米,一輛大貨車迎面開過來,司機在駕駛室無憂無慮笑瞇瞇。錯身而過的時候昨非壞壞地說:“還笑,待會你就笑不出來了。”

阿尼瑪卿雪山

離著雪山老遠,阿尼瑪卿山國家地質公園的大門已經修好,就等路一修通就開始收費。萬事俱備只欠肥羊,好險我們早來一步。

阿尼瑪卿雪山

既然是公園,清晰明白的路牌是必須的。我們跟著路牌和團長糊里糊塗的記憶拐上了去哈龍冰川的不歸路。路越走越窄,越走越荒涼。

終於遇到一戶人家和一個正在曬牛糞的姑娘。我跑去問路,語言完全不通,她只聽懂哈龍,我只聽懂是的。然後就到了這裡,冰川融化後的激流,不知深淺。一隻犛牛想過來,我們默默等著想看看水有多深(《小馬過河》活學活用),它走了兩步就驚慌跑掉了,不知道是水太深還是水太急。團長犯倔一心想要衝過去,我們三個堅決不肯,僵持之下團長獨自過橋,在橋那頭望著看不見的哈龍冰川自言自語了一番,悻悻然掉頭回去。

回程途中看到兩隻胖乎乎的旱獺打架,手短肚子肥,笨拙的動作實在是萌到極點。

阿尼瑪卿雪山
阿尼瑪卿雪山
阿尼瑪卿雪山

哈龍冰川

阿尼瑪卿雪山
阿尼瑪卿雪山
阿尼瑪卿雪山

往當雄冰川的才是正途。我們一路前行,冰川已近,雪山就在冰川之上,然而濃霧罩頂,什麼都看不到。看不到雪山,我們拿起車上的《Lonely Planet 青海》朗讀以解悶。這本LP的作者大概都是文藝青年,整本書從頭抒情到尾,用詞華麗至極,這裡他寫道:“聯排雪峰躍然而出……快門上的手指難以停歇,一張更勝一張。直到偉岸晶瑩的山體席捲熊熊烈焰般的經幡,強烈衝擊你的視覺……此處山體撲面而來的磅礴氣勢已令你無法抵擋,你只能嘗試拉緊衣服,抵擋一下凜冽的山風和紫外線……神殿般的經幡塔,儘管萬千片艷麗經幡在凜凜業風中變身凌冽箭簇壓迫你的視覺,哩啦震響轟炸你的聽覺,步入其內才發現,怒濤中心盡是如此靜謐聖潔……山間發育40多條冰川,它們像電影《阿凡達》里納威人的觸辮,將神山與黃河接通,賜予他無窮水量,黃河從此躊躇滿志,繼續東去哺育半壁華夏。”

路邊的藏族阿媽對著雪山的方向,一邊搖著轉經筒一邊唸經。我上前請她作為背景拍張照片,她一句漢話也聽不懂,不說話,還是對著雪山搖著轉經筒,念著經,只是我們一舉相機她就回頭對著我們笑,我們無論如何拍不到她的側影。我不知道她如何看我們這些異鄉人,行走千里,來這裡難道只為了看她做這也許是她做了一輩子的事。

高速公路已經修到了這裡,旁邊是在建中的高架橋。工地上的工人見我們停車,過來跟我們攀談,他告訴我們,晴天的時候,雪山很美很壯觀。他來自四川,他說這裡很冷風很大人受不了,然而這裡的風景是一輩子都沒見過的。明年這條路會通車,以後很容易就可以走到這裡,雪山離人越來越近。我不知道這些現代化的設施會給雪山帶來生機還是災難,無論自然的力量或者歷史的洪流我都無法抗拒,我經歷其中卻只能是個旁觀者。

團長當年拍過的景緻已經不在了。路已改道拓寬,山坡變成工地,冰川回退了幾十米,雪山還在只是看不到,綠絨蒿當然也有,但少了很多已經沒有了當年的氣勢。再說工地邊上的綠絨蒿和雪山下的綠絨蒿根本也不是一碼事。也還是到了埡口,冰川就在唾手可得的地方。海拔4600米,哥高反頭痛呆著車裡,我們三個頂風爬流石灘走到冰川跟前。冰川的表層在不斷融化,有小小溪流,也有深不見底的冰縫。我戰戰兢兢爬上冰川,腳底沁過集聚千萬年的寒氣,心底突然敬畏到恐懼起來。腳下是堅實穩定的冰層,前方一片平坦,兩側的冰川如同巨大的翅膀一樣向遠處展開,我彷佛站在史前巨獸的脊背上,無論無何不敢往前走。後來回想,大概還是前方的濃霧更讓我恐懼吧。如果面對的是藍天和雪山,眼前就會是一片坦途。

這一天的下山路真是崎嶇,砲彈坑,大水坑,泥巴路,碎石子,薄片石,沒有路的大斜坡……有好多次我都覺得我們過不去,車今天就要交代在這裡了,然而每一次,團長都能進退得當化險為夷,四五十度的斜坡強行倒車居然也可以一次成功,如有神助。就這樣,還要一路觀察找到適合拍照的地方拍出漂亮照片,而且拍照的速度還比我們都快,除了仰慕,已經說不出更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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